李劲松专访 – 从不做预设

这次幸得香料乐队与之合作的机缘巧合,我们与爽朗直率的Dickson Dee(李劲松)进行了一次电话对谈。你可能不知道已在行业内活跃了二十多年的多面手李劲松还身兼多家企业顾问一职,范围涉及餐厅、杂志刊物乃至电信科技公司。从Avant Garde、新古典、工业噪音、舞曲、爵士到世界音乐,李劲松皆广泛涉猎,因此他本人也对“实验音乐人”这个看上去颇有些简单粗暴的标签有些不满,认为人的角色不应当被这样局限。当然,他所做过的事情也实在太难以一言概全。

(EM=Eardrum Music;DD=Dickson Dee/李劲松)

EM:非常感谢香料乐队的牵线,让我们有机会与Dickson Dee来一次直接对话。想先问一下,这次与香料的合作,是因什么机缘?
DD:其实这次合作是因为我本人和香料的经纪人小粉有私交,正好那阵子听说他们有参加一个《寻光集》的音乐合辑项目,所以小粉邀请我的时候就满口答应了。但是整个“合作”其实没跟乐队面对面沟通过,当时我在意大利,制作和交流都是通过远程协作的方式完成的,非常快捷。但我觉得这是一个遗憾,如果能有更直接的接触就可以更深入一些。不过在那之前,我已经陆陆续续听过一些香料的作品,觉得很有意思,所以这次能接到邀请也很开心。

EM:平时你也会持续关注中国独立音乐圈子吗?
DD:如果你对我之前的合作对象有一些了解的话,会发现其实我一直跟中国的独立音乐圈联系很密切。我从90年代初自己创立厂牌开始就频繁往大陆跑,搞演出、做推广、发行唱片乃至将中国的乐手推荐给国外厂牌和音乐项目,包括我自己在巡演的时候,都很愿意邀请本地乐手参与。

EM:也就是说你的从业经历也见证了整个唱片工业的变迁,这20多年跟各个环节、各类音乐人艺术家的接触,让你有什么体会?
DD:坦白说,我觉得当下情况和我90年代初刚开始做音乐时候没什么本质区别。拿专辑来说好了,一张唱片的诞生涉及到方方面面,选歌、录音、制作、包装、宣传、发行、版权、场地演出等等,没有哪个环节是可以脱离开来的,所以各司其职的协作精神和专业态度很重要。我感觉现在跟那个年代相比,热血的人哪儿都有,可是合作上面还是松散,甚至有时候自我大过于一切。其实做音乐这件事,跟在学校教书是一样的,专业地把一件事情做圆满了是比“How to be like an artist”更重要的。

EM:说回你个人,虽说被提及最多的标签是“前卫实验音乐人”,但从你以往作品和合作经历来看,似乎并不能单纯局限在所谓“前卫实验”的定义里。更不用说你另外的制作人、策展人、DJ等身份了。
DD:因为媒体“没时间”做功课,所以用“前卫实验音乐人”这个说法是最简单的了。其实我可能每一次在不同的地方,都是带着“不同身份”出现的:在北京我有可能是策展人和制作人,在上海我是实验乐手,在香港我是厂牌老板和企业顾问,在国外我是文化项目交流人……但是这些要怎么跟公众陈述呢,显然没那么多人有时间去一一挖掘,更不用说找更多有趣的角度和故事了。

EM:Sainkho Namtchylak女士在采访中曾表示,你是唯一一个“不管做世界音乐,还是前卫音乐都可以找来合作的对象”,这可是相当高的评价!你如何在这些风格中自由游走呢?
DD: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定格在“要做什么类型的音乐”这个想法里,所以哪怕在跟Sainkho这样一个被公认为“世界音乐”领域里的女生(编注:我们觉得李劲松将比他年龄和资历都大很多的Namtchylak女士称为“女生”是一件很可爱的事,而且在采访中他三次用到这个称法),我们合作的时候照样可以采纳很多素材,做实验、做舞曲、做氛围……因为你的每个合作对象,每一次交谈,都可以启发你去做新的尝试。

EM:但这也得有个各方面都必须积累充足作为大前提吧。
DD:那当然,听更多的,不同的好东西,这种潜移默化(造成的影响)和感应是你一开始不会察觉的,但是每一次灵感出现,有火花了,你就会感谢自己当初多认真、多饥渴(地搜集音乐)是正确的。我家里收藏了各种你能想到的音乐风格的唱片,从古典到舞曲到噪音到重金属甚至佛经和世界各地搜集来的奇怪的自然录音,我都像宝贝一样对待。但当然,你的耳朵也要做到足够包容和豁达。

EM:从你的合作名单来看,涉猎范围和合作对象的确值得大书特书(编注:李劲松的合作名单里,可以拉出一串华语乃至世界级范围内都具有相当影响力的人物,如王磊、“魔岩三杰”、日本著名电影配乐大师半野喜弘等等)。和这些“大师级”人物合作,你怎么保留自己的思考空间?
DD:我不太思考,哈哈。这么说吧,就跟你前面说的“在不同风格间游走”一样,我不太会给自己做预设,更多地是凭直觉,主要是交流时候的碰撞和当下的体会。这么说可能比较玄,还是拿Sainkho举例好了,我做不了这个预设,因为我知道,一旦我们俩登上台,之前“商量好”的一切都毫无用处,我听到她的声音,我当下马上做出不同反应,这些反应都是跟着她的肢体、情绪、嗓音在走的。

EM:尽管已经从事实验音乐/前卫音乐创作和推进有近20年了,我们也能明显感觉到这一受众群体的(小范围)增长,但对更大面积的乐迷群体来说,“实验”二字听起来还是让人望而却步。你在推广实验音乐这方面都做过哪些比较“通俗”的尝试呢?有什么样的收效?
DD:舞台、平台很重要。有时候其实不完全是因为内容——当然,作品的质量很重要——但如果给到的平台足够大,涉及面够广的话,要做“大众推广”其实没有想像那么难。我这么多年来一直跟各地文化机构和政府平台合作,因为他们有足够强大的资源支持,而且我必须公道地说一句,(政府)机构部门的人真的没有大家想的“官僚”、“保守”、“死板”,在这么多合作里,我得到的支持和话事权远比自己期待的要多得多。他们甚至会主动来问我“预算够吗?”、“你还需要什么支持?”

EM:会不会跟你本身履历已经十分丰厚,圈内人脉资源也很充足有关系?
DD:有一定联系,但更多时候,我和政府项目合作之前,彼此并不了解,甚至完全不认识。我相信这里面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个人魅力(笑),但蛮多次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得到推荐,跟我做了交谈,非常爽快地拍板做了决定;合作的过程也很愉快,甚至发现我还能带来他们以往看不到的新内容,于是这种合作就会持续下去,并且我在其中的话事权也会越来越大,这是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当然,也跟我本身很愿意冒险有关系,我不会因为彼此领域差别和社会关系差异太大就产生担忧,就像前面说的,做准备,不做预设,你用心做好自己的事情,人家是看得到的。

EM:这么多年的行业经历总结下来,你有什么心得可以传递给后辈年轻音乐人的吗?
DD:我其实不是一个喜欢规划的人,但是不管做什么,先把自己说服了再说吧,这个说服是指,你要听到自己真实的声音,跟自己沟通,做出每一个大小决定你的心都是充实的;说服完之后,你就去做,但是你要认清自己的位置,你能走,就不要懒惰趴着;你只是骑着自行车,就不要觉得自己是在开飞机。

EM:感谢接受采访,希望能更多地在内地看到您的演出和作品!

□文、采访/超人哔哔曼
□特别鸣谢/香料乐队经纪人小粉为本次采访提供大力支持

via: eardrummusic.com